为深入贯彻落实中央一号文件部署，强化农业农村优先发展投入保障，加快破解农村金融发展的痛点、难点和瓶颈制约，更好地撬动和引导金融社会资本投向农业农村，农业农村部决定以政府购买服务方式开展2021年度金融支农创新试点（2021年12月2日，《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关于开展2021年度金融支农创新试点的通知》），重点聚焦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信用体系建设和农业保险精准承保理赔，探索开展农村金融保险体制机制创新。
主持人：徐春培 刘梅芳（2021-12-24中国经济时报）
访谈嘉宾：
周立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
张绪东 河北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邢台审计中心党委书记、主任
张杰 山东栖霞农商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
李刚 吉林安图农商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
王波 江苏盱眙农商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
农业全产业融合发展已成为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的重要内容，是贯通产加销、融合农文旅、对接科工贸、拓展农业多种功能、促进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发展农业全产业链金融能够有效发挥金融对乡村振兴的赋能效应，持续促进农村经济高质量发展。农商银行、农信社要着力构建从“田园”到“餐桌”的全产业链金融服务体系，实现“链上开花”，突出集约化金融服务，集群成链，全链统筹，形成“良田→工厂→市场→消费者”闭路管理和链式打包服务，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助力高质量兴农。
政策领航：农业全产业链建设“潮”引“龙头”
农村金融导刊：国家乡村振兴战略中关于“支持农业全产业链发展”有哪些重要表述？相关部委最新发布的有关政策内涵是什么？
周立：延长农业产业链是政府长期推动的工作。早在2007年中央一号文件就提出，“注重开发农业的多种功能，培育现代农业经营主体”。2014年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要把产业链、价值链等现代产业组织方式引入农业，促进一二三产业融合互动”。2017年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来，“延长产业链、提升价值链、完善利益链、拓宽增收链”成为近些年的政策关键词。农业农村部在2021年11月还下发了《关于拓展农业多种功能促进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开篇就提到“我国乡村产业有了长足发展，强化了农业食品保障功能，拓展了生态涵养、休闲体验、文化传承功能，凸显了乡村的经济、生态、社会和文化价值，但仍然存在产业链条短、融合层次低和技术水平不高等问题”。因此，顺应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要求，必须要拓展农业多种功能，促进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让农民合理全产业链增值收益。
张杰：5月31日，农业农村部发布《关于加快农业全产业链培育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求加快培育发展农业全产业链，聚焦三个方向、十六项具体措施，着力打造一批创新能力强、产业链条全、绿色底色足、安全可控制、联农带农紧的农业全产业链，为乡村全面振兴和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支撑。
农村金融导刊：农业全产业链的概念是什么？整体来看，我国农业全产业链建设目前处在怎样的发展现状？
周立：顾名思义，“全产业链”是指整个产业链条，覆盖每一个产业环节。“农业全产业链”是“纵向一体化”的内涵拓展，通常指由“田园”到“餐桌”所涵盖的种植与采购、贸易/物流、食品原料/饲料原料及生化、养殖与屠宰、食品加工、分销/物流、品牌推广、食品销售等多个环节构成的完整的产业链系统。在食品安全保障上，通过对产品质量进行全程控制，实现食品安全可追溯，打造安全、放心、健康食品产业链。
客观地说，中国的农业全产业链发展基础薄弱，发展水平不高，产业整合能力不强，与农业发达国家的差距很大。为此，需要加强农业全产业链认识，并推出合理的政策支持，才能将“延长产业链、提升价值链、完善利益链，拓宽增收链”的政策目标转化为农业现实。
张杰：农业全产业链是围绕区域农业主导产业，将农业研发、生产、加工、储运、销售、品牌、体验、消费、服务等各个环节、各个主体连接成紧密关联、有效衔接、耦合配套、协同发展的有机整体。而农业产业链金融是农业供应链管理与金融融资服务相结合的新型融资方式，可以将金融机构、核心企业、农户以及上下游经营主体紧密联结起来，把更多金融资源配置到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点领域和优先方向，对于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实现乡村产业振兴和乡村全面发展具有重要推动作用。
发展农业全产业链是乡村产业发展的“升级版”。乡村产业根植于县域经济体系，以农村农业资源为依托，以农民为产业主体，以农村第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为路径，在本地形成特色鲜明、创新发展动力活跃、业态类型丰富、县域经济体系中利益联结紧密的特征，是提升农业再发展、推动农村再繁荣、保障农民再富裕的一体化产业。其实质为将以农村农业资源为依托的二三产业尽量留在农村，把农村农业发展的增值收益留在农村，把二三产业需求的劳动力资源和就业岗位留给农民，是夯实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有力保证。
当前，整体来看，我国农业全产业链的发展尚处于待优化阶段，有不少特色产区已具备一定的农业生产、深加工、运输、仓储和销售的能力，需要进一步整合资源，延长链条，不断优化产业形态，向更专业、更协同的方向发展。
农村金融导刊：大力推动农业全产业链发展，农信社、农商行面临怎样的创新发展机遇？
周立：围绕农业全产业链建设，金融支持不可或缺。发展农业全产业链金融，要求金融机构以全产业链的核心企业为依托，针对产业链的各个环节，设计个性化、标准化的金融服务产品，为整个产业链上的所有企业提供综合解决方案。通俗说来，就是瞄准产业链，畅通资金链，哪里需要帮哪里，让企业再也不用担心资金不畅。
现在各大金融机构都在支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推出各种形式的全产业链金融服务。农信机构作为“支农主力军”，具有“小快灵、接地气”的明显优势，需要走出“小而散、摊大饼”的发展弊端，才能抓住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历史机遇，乘势发展。
张绪东：在推动农业全产业链发展方面，农信社、农商行面临的创新发展机遇有三个：一是品牌更响，“农”字号品牌将更为政府、社会所重视，有利于进一步提升核心竞争力；二是招牌更亮，有利于在金融需求日益多元化、同业竞争日趋激烈的大环境下，提升核心竞争力；三是底牌更足，解决农村产业链条短、一二三产业融合不到位的问题，将会带来更多的金融创新空间。
李刚：为加快推进乡村产业振兴，农业农村部就“进一步聚焦农业全产业链建设，让农民更多分享全产业链增值收益宗旨”提出了明确要求，一系列优惠政策相继出台。农商行作为服务乡村振兴主办行，与农村最近，与农民最亲，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机遇。
张杰：以栖霞农商银行为例，从农信社到农商行，我们已有60多年的历史，多年来扎根“三农”，为农而生，因农而兴，已经成长为地方名副其实的农村金融主力军，无论是人力资源、网点布局，还是业务规模、市场份额，都有着明显的优势。同时，多年的耕耘，不断优化的服务，与老百姓建立起了密切深厚的血肉联系，有着老百姓的信任和口碑。乘着“金融精准扶贫”“乡村振兴战略”“普惠金融”等从中央到地方的政策东风，助力农业全产业链发展，让老百姓增收致富，既是农商银行在当前面临的创新发展机遇，更是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
“链”上开“花”：农业全产业链金融创新“春意”正浓
农村金融导刊：当地农业全产业链建设现状如何？
李刚：延边黄牛是国家资源保护品种、中国五大地方良种牛之一。安图农商银行结合吉林省委、省政府“秸秆变肉”“1000万头肉牛”等重点工程建设，出台畜禽活体抵押贷款管理办法，推出畜禽活体抵押贷款，推行“银行 监管公司 借款人”模式，与吉林省正明仓储监管有限公司签订监管协议，赋能黄牛养殖业扩产增收。截至目前，安图农商银行已收集辖内养殖客户信息1276户，涉及畜禽31809头，已发放畜禽活体抵押贷款63笔，金额2012万元。
王波：按照“一村一品”发展战略，围绕盱眙“一轴两带三区”规划布局，划分水产养殖、虾稻共生、稻米规模化种植、中药材经济林木产业、畜禽繁养及高效农业等6大重点信贷扶持领域，并将24个信贷业务网点按支持规模养殖、高效种植、绿色生态发展、消费生产按揭等进行分类分层融合，已培育出观音寺西瓜、三河草莓、维桥火龙果等一批地理标志产品。
农村金融导刊：请您举例描述本机构金融助推乡村振兴、创新农业全产业链金融服务的模式有哪些？
张绪东：邢台宁晋农商银行投放1000万元贷款支持河北垄上行现代农业服务有限公司扩大规模，全力支持该公司及上下游客户发展。该公司创新推出“土地入股”“四位一体”服务模式，从育种、培育、收购、加工全链条环节，为农户提供“保姆式”的半托管和全托管服务。该服务模式受到河北省委书记的肯定，要求在全省推广。
王波：龙虾产业是盱眙第一富民产业，农商行聚焦“虾稻共生”模式，创新推出“新型农业经营主体 农户”的帮扶模式，推出“虾稻（莲）致富贷”，打通生产、加工、销售渠道，实现了龙虾产业链金融支持全覆盖，助力龙虾产业发展向规模发展、高端攀升。目前，盱眙的虾稻共生面积已达到66.5万亩，全县从事龙虾养殖、加工、运输、销售人员达20余万人，有6万多人通过农商行的信贷扶持走上致富路。
李刚：安图县新合乡小荒沟村盛产木耳，安图农商银行通过整村授信支持广大村民种植木耳，贷款授信额由往年的几十万元提升到160万元，目前该村已建成7个木耳菌棚，总面积接近3000平方米，全村木耳产量也由原有的70万袋增至140万袋，从种菌、摆袋、采摘、收购到分销的木耳产业化链条逐渐形成，周边村屯纷纷效仿，申贷农户持续增加。
张杰：栖霞农商行制定了做“苹果专业银行”的战略，全力助推栖霞苹果产业链升级，紧紧围绕乡村振兴战略，充分发挥自身平台优势，从生产、收储、加工、销售等环节全方位主动作为，全程参与，全产业链植入金融服务。今年6月，由栖霞市政府牵头，栖霞农商银行签约中化农业MAP、太平洋保险、众一农产品、拓伟智能、朝阳（申通）物流，覆盖种植、收储、分选、包装、加工、交易、物流、信息等多个环节，六方联手模式成功打通栖霞苹果从田间到舌尖全产业链，逐步推广实现“无感放贷、无本种地、托底保收、全程品控”，让栖霞苹果“种出好品质、卖出好价钱、集好大数据”，助推苹果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打造乡村振兴样板间。
农村金融导刊：请您介绍一下本机构探索农业全产业链金融服务的产品体系是如何构建的？
王波：为解决龙虾等产业链上众多小微客户“融资难、烦、贵”等突出问题，盱眙农商银行推出了“虾稻（莲）致富贷”等10个乡村振兴信贷产品。“虾稻（莲）致富贷”聚焦服务从养殖到加工、运输、餐饮、文创的盱眙龙虾全产业链，对2746户龙虾全产业链客户进行信贷支持，用信余额为9.85亿元。
张绪东：邢台辖内18家县级行社全部与当地政府相关部门签订了《金融支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全面战略合作协议》，推出专属金融产品“乡村振兴卡”，免除开卡手续费、年费等5项费用，免费提供涉农意外保险、医疗和法律咨询等各类增值权益服务，目前，已发行乡村振兴卡108921张，卡内余额达71620.56万元。
张杰：围绕栖霞苹果全产业链建设，栖霞农商银行提出了“从产品源头走向产业末端”“从田间到舌尖”一揽子金融服务模式，相继推出20余款产品和服务。在苹果生产端，推出“苹果育苗贷”“苹果苗木购销贷”“苹果改良贷”“苹果种植能手贷”“苹果农资贷”“苹果农机贷”等产品，精准助力苹果生产。在收储环节，创新“苹果收购贷”和第三方监管模式，闭环操作，既解决了收购商融资难问题，又有效降低了信贷资金风险。在加工环节，有针对性地对接传统包装企业，匡算合作冷藏企业仓储情况，预见性匹配信贷资金，随用随贷，回款还本，让其紧密粘合在产业链条上。同时推出“苹果加工贷”“科技成果转化贷”等产品，重点扶持苹果脆片、果脯、果汁等精深加工项目和产业链上的科创企业，助力提升苹果产能和产值。
农村金融导刊：创新农业全产业链金融服务，现代科技有何价值应用？
张杰：目前，我们正大力推广的六方合作模式，全面融入了现代科技应用，通过逐步引导，最终实现苹果产业链的独特“6智慧”“9统一”，即智慧种植、智慧仓储、智慧加工、智慧交易、智慧物流、智慧信息，统一土地组织、统一金融保险、统一农资供应、统一技术方案、统一农艺应用、统一农机作业、统一采收标准、统一分拣包装、统一品牌打造。
农村金融导刊：在拓展农业全产业链金融服务过程中面临哪些困难或问题？
李刚：农商行是服务“三农”的金融主力军，农商行80%的机构网点和服务人员分布在县域以下的农村，70%的信贷资金回流到“三农”，有的地区承担着90%左右的支农支小任务和精准扶贫任务，但政策支持不够。呼吁各地政府将财政资金、涉农资金等资源向农商行倾斜，便于农商行更多地服务农业产业发展。
张绪东：特别是疫情发生以来，一部分涉农企业产品销路受限，信用违约率增高，导致农商行不良贷款居高不下，乡村贷款萎缩。支持农业全产业链建设和发展，各地政府部门要协助农商行化解不良贷款，为涉农企业改制和转型升级提供政策支持。
王波：大多数偏远乡村交通尚不发达，数字化基础设施薄弱。县乡村三级基层政府要与农商行密切配合，合力搭建“产供销”链式服务智慧平台，大力推广电商，扩大农产品线上交易。
张杰：农业产业链基础薄弱。整体看，农业全产业链金融服务中大量的农户和小微企业客户无法提供规范、透明的财务报表，呈现出融资分散、小额、短期的特点，银行授信困难。
农村金融导刊：对于探索更完善的农业全产业链金融服务新模式，您有哪些具体设想和建议？
周立：思路决定出路，格局决定结局。只要思想上了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中，农信机构具有“姓农、姓小、姓土”的天然属性，需要发挥出“小快灵、接地气”的明显优势。如此，就能像浙江农信机构提出的那样，做到“做小不做大、做实不做虚、做土不做洋”的“三做三不做”。早在2003年农信社启动改革时，国务院发文要求“农信社办成自主经营、自我约束、自我发展、自担风险的社区性地方金融机构”，这一宗旨至今未变。“四自”原则能够确保农信机构发挥出机制灵活、决策链短、地缘紧密、人缘熟悉、产品服务更接地气等独特优势。在发展农业全产业链金融上，“小快灵、接地气”的独特优势如何转化为服务效能，农信机构需要通过深度实践才能找到答案。每个地区的产业基础不同，金融服务也不同，需要一地一策、一企一策、一户一策的精准化服务，不拼价格拼服务。更多时候，我们需要“金融先行”，去帮助支持当地的特色农业延长产业链，整合形成全产业链，提供增值服务，以此和当地产业链形成鱼水关系，自然带来客户黏性，也能结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的利益共同体。
张绪东：“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为乡村振兴擘画了宏伟蓝图，农商行（农信社）应进一步下沉服务重心，将金融机构、核心企业、农户以及上下游经营主体紧密联结起来，把更多金融资源配置到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点领域，实现乡村产业振兴和乡村全面发展。
张杰：发展农业全产业链金融，要充分利用并发挥核心企业的信用优势，以核心企业为核心，向产业链上下游延伸，打通整个链条的物流、资金流、信息流，将分散孤立、高风险、低收益的农户和小微企业与实力雄厚的大型企业捆绑在一起，实现利益共享、风险共担，改变传统金融机构与农户“一对一”的授信模式，解决借贷双方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李刚：第一，农商行要依托政府支持，理顺地方关系，与当地政府、农业部门、担保公司等层层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第二，要出台实施细则，落实精细管理，围绕支农支小支实，紧贴国家政策、紧贴区域经济、紧贴客户需求、紧贴渠道建设，配套制定系列精细化管理办法或实施细则。第三，要加强跨界合作，抱团取暖，如与农业担保公司、农资市场、商会、市场管理方、保险等部门或行业密切合作，签订合作协议，为涉农企业或客户积极争取贴息、减费、让利等优惠政策。
